第21章 书店里的女人所看到的一切

鬼使神差,出了小区门,东转西转我又转到了高尺余家的书店,索性走了进去。

今天给高家守店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虽然瘦得有些干巴,但打扮却清清爽爽,有一种职业人的干练。我从书架上取了一本《水浒传》,挑了僻静的角落坐下来,认真翻读起来。

这个无聊日子,不如坐在店里认认真真看会儿书。

“您喜欢这本书?”耳畔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抬头,看到了一双微微眯着的眼睛,或者说那人眼眸本来就生得细长,便给了人一种错觉,正是那看店的女人。

看到来人和善,我便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将目光收回到书里。

那是一本精装插图版的古典名著,我想并没有认真在读那些文字,而是冲着那些生动而精美的插图而去。我从小喜欢画画,喜欢插图。童话里的、小说里说的,还有科幻读物里的,报纸上的,只要有插图,我的目光就会挪移不开。

翻到有着潘金莲的那页,我有些惊奇作者竟然没有把那样一个谋杀亲夫的女人画得丑陋不堪。画中的女子仍然是千娇百媚,眉眼之间有一种淡淡的愁绪。如果这个女子不是太有名,从这幅插图里我是断然看不到她的淫荡与残忍,她的肤浅与自私。

就在那页插图的后一页,我摸到一个有些发硬的薄片,便往后翻了一页,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字出现在我的眼前,看样子,那是一封写给别人的字条,或者说是一封信。

一杯热气腾腾的水放在我身边的桌子上,我抬头,正看见刚刚那个女人。她正站在我的身旁,目光也落在了那封写满字的字条上。

“不会是一封情书吧?”她笑着说,“我们店里的旧书里经常都会出现一些特别的东西。”

我以为那个女人送来这杯热水就会离开,没想到,她竟然站在我身旁,与我一起研究起那张发黄的纸片来。

很快,我们俩的脸上都现出失望的表情。那不是一封信,只是一篇摘抄,抄的内容正是这本小说的第某一章:

“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早下得密了......”

“哎呀呀,这......”女人笑起来,然后扬起下颌说。

“字倒是写得蛮漂亮的!”我接过话茬说了句,然后翻过那张纸的背面瞅了一眼。背面除了一个名字,没有其他。

那个名字是:尚冬岭

本来要转身离开的这个女人,看到这个名字却收住脚,定住,又仔细地看了一眼那名字,嘴里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尚冬岭,尚冬岭。”

“你认识?”我问。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说:“看着不熟,怎么念起来倒不觉得陌生。”

“结一下账嘛!”收银台有人催她,她一面匆匆应着,一面小跑着去给客人结账。

一个戴着墨镜的大高个结完账抱着厚厚的一摞离开了书店,目测得有五六本的样子,每一本都比较厚,颇有份量。

此时,我已经放下那本小说,换了一本彩色的绘本研究起来,一面抬起那冒着热气的水杯,将浮在面上的茶叶及沫子吹开,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没想到,那个女人抱着那本《水浒》又站在了我旁边,我抬着冲她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书。我觉得大可不必在意她这种行为,今天店里人少,可能是比较无聊吧,见我一直坐在这里,凑过来可能也是觉得热闹些吧。

但是,她竟然抱着那书走到我对面坐了下来,她把那本书放在桌上,将那张纸背面翻过来放在封面上,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那张纸上的名字说:“这人我知道,哎——”她竟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人”竟然是前些日子在书店对面小区劫持小孩,被警察击毙的那个人的爷爷。

当我从女人嘴里意外得知这个名字竟然与那个人有联系时,那声枪响便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响着,令人感到一阵窒息。

一个在我的想象中极其可怕的人,在这个女人的描述里竟然是另一番景象。

那个年轻人的出身虽然算不上特别,但在同龄人中家境也是不错的,据说他从幼儿园到高中,上的都是本地最好的学校。从小也算富贵之家,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所以父母便只要了他这么一个小孩,而父母都是独子,他便是家里的宝贝了。

所有的人都宠着这个孩子,但与常人想象不同的是,这个孩子并没有因为家庭出身好而显得娇气,从小不但学习好,在学校里也是颇受欢迎的懂事和要强。如果不提及他的家庭出身,大家都以为他家的生活不太富裕。就连穿着打扮,他也是和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朴素。

从小,那都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也没有听见谁对他有不好的评价。

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认识的人都觉得有些意外,包括这个正在高尺余家书店打工的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那个年轻人是自己女儿的同校的学长,虽然没有直接来往过,但她对那个年轻人印象很深,因为最近半年她经常看到那个年轻人骑着一辆山地车进进出出,看样子是在附近工作。她问过自己的女儿,女儿也不清楚那个年轻男孩具体的工作单位,只知道男生刚大学毕业。至于别的就不太清楚了。

我和这个女人探讨起来,我想知道那个年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劫持那个小孩。

“说实话,小区里传什么的都有,但谁也说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听说,他并不认识那个孩子,甚至他们家与那个小孩子一丁点交集都没有。”女人如是说。

“人生无常啊。只可惜那么个正是前途无量的年纪啊。”女人感叹着。

他们都住在对面那个小区。女人还告诉我,听小区里其他神通的老太太们说,自从这件可怕的事情发生后,那个年轻人的家人便搬离了小区,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太阳穴突突跳着,我感觉脑瓜子有点疼。女人看我倦怠的样子,立马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有点凉,含在嘴里,一股苦涩的味道。

不顾女人的挽留,我匆匆告辞。有那么一刻,我挺担心高尺余和他的那个硅胶老婆突然出现在店里。那个硅胶女人,还是不要见到的好。

我带走了一套《福尔摩斯》,也算是大手笔了。

女人很高兴,结完账,她送了一个粉红色的小兔子给我,算是赠品。我看到她的赠品柜里有一只粉红的小猪仔,我说:“能不能给我那个小猪的?”

满以为她会一口答应,没想到,她回头看了看那只粉红色的猪,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那个不行呢,那个有人要啦,还没有来拿,只是暂时放在这里了。”

见我一脸失落,她又补充了一句:“美女,你给我留个电话。等老板回来的时候,我跟他说一声,这个小猪的赠品很受欢迎,他一定会多进些回来。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加个微信也可以!”她掏出手机,我凑了过去。

她的头像,一只粉红色的小猪。我愣了一下,她却呵呵笑着,不知道为什么,氛围竟然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