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隔在深深肠

摄政王被俘,而且听到这袁清——当然此时众人不见其真面目,所以并不知晓这眼前之人便是那袁门少主,否则便是恭慈太后也不会允许嘉庆皇帝放任其所为,定然会当场口谕让禁宫侍卫拿下,关押在天牢俟后不问情由便于问斩,因为在她眼中天下容不得忤逆乱党,危及社稷!她一向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总是怀着恢复家国之心,所以她便劝皇帝不可重用汉人,否则势力坐大,以后便难以制衡,所以她最见不得汉人武功逾越满洲人,因为满洲人是天选之子,所以当年所向披靡,横扫八荒,一统这万里绵绣江山,所以外人岂能觊觎皇帝之位,只是她偏偏忘了当年若不是有吴三桂和洪承畴之流引狼入室,坏我华夏,岂能夺取天下?

众人听完了袁承天所宣之圣旨,均是愕然相视,因为这变化太过实然,所以人人惊愕也就不奇怪了。嘉庆皇帝见这摄政王就俘,念在其是皇叔,暂时也不能太过无情,那样便显得自己是无道之君,不能为天下臣民表率,所以便令人为他敷上伤药。可是摄政王并不领情,反而大声斥道:“我是先皇所封摄政王,辅佐今上,于国有恩,谁敢拿我?”

嘉庆皇帝见他犹自不服,本想立斥其非,可是一想不行,那样反而显得自己早有预谋,岂不显得自己寡恩少义,所以便看向了身侧四大顾命大臣。和硕亲王早就看不惯这摄政王所做所为,虽为皇兄却不对付,所以今时见他被俘,便自越众而出,直斥其非,说道:“多铎你还不认罪,你私下勾结朝中大臣,而且又擢升那昆仑派掌门傅传书为九门提督,日夜操练,图谋不轨,可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说欺君罔上,罪不容诛!其往昔行为,可说是罪无可恕!我等身受先皇之恩,临危受命为四大顾命大臣,以佐君王,扫奸除恶,以效儆尤,否则天下岂不岌岌危矣!”摄政王见这位昔日手足立数自己犯下的忤逆罪状,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和硕亲王舒尔哈齐见他无言,又自冷笑道:“你身为摄政王,本应辅助今上,却然倒行逆施,妄想逆天改命,罪当诛连九族……”摄政王多铎不意这位皇弟说出此番话来,不由得心中血脉贲张,竟自冲开了袁承天所制穴道——这也是适才袁承天未下重手法所制。

摄政王一得行动,不由双手箕张向着舒尔哈齐扑去,口中兀自叫道:“好兄弟,你在这当口也落井下石,真是好的很……”他口中说好的很,心中已是恼恨之极,所以出手想格杀立毙当场。只是这位和硕亲王岂是易与之辈,见他神情有变,已知他要发难,所以已有戒心,见他双手箕张而来,势如疯虎,想要拼命,心想:这岂由得你妄意所为!所以舒尔哈齐挥掌去迎,因为他身侧不远便是嘉庆皇帝。

可是摄政王身在半空,蓦然斗转变了方向,身子犹如大鹏展翅转向了嘉庆皇帝,面显狰狞,心想:你要我死,我却要你先死,难以享受这天下荣华富贵!众人任谁也未想到他敢于弒君。舒尔哈齐也是一怔之间,出迟难免迟滞。眼见这摄政王便要拿下嘉庆皇帝头脑。大内四大高手因为离皇帝稍远,想要出手解救已是不及。嘉庆皇帝身前一名侍卫冒死冲上。摄政王心中恼怒,手爪洞穿其头脑,立时毙命当场。恭慈太后此时反应过来,大怒道:“多铎你敢弑君反上,你不怕诛连九族?”多铎冷笑道:“与其在牢中凌辱,不如今日咱们同归于尽。”他口中说话,身形前冲,双手落下,眼见便要洞穿皇帝头脑。殊料当此当口,晴空不知何时已变了颜色,阴沉可怖,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忽地天空一道闪电急雷劈下,正在摄政王身前炸响,声音轰隆,甚是骇人。摄政王立时惊的止步不前,手爪兀自举着,心想:难道老天也要我不杀他?不对,这只是巧合,世间哪有什么真龙天子,只不过是欺人之谈罢了。他依旧前行。袁承天已欺近,见这摄政王不惧上天警示,非要一意孤行弑君,心想:真是死到临头不知悔改!

摄政王忽见这袁清欺近,想要阻止自己的行为,心道可恶之极,便是你小子坏我好事……噢,我知道你和皇帝早有预谋,将诏书早已拟好,好定本王死罪……你们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纵然本王暂时被囚,可是还有本王亲信九门提督傅传书,他定然会率官兵杀进禁城,因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道理他傅传书不会不明白,所以本王未必便死,且看谁笑到最后?

袁承天全力施为,出“乾坤一指”要制他命门大穴——此穴在人身背后,最为紧要之处,如果一指戳中,体内真气便泄,那武功尽失,虽然不至成为废人,也是不能再自行凶。摄政王乃是习武之人,岂有不知这道理,所以于匆忙之中左脚后踢正是“魁星踢斗”汉人武术中的最为精妙之招,乃是听风辨位,于仓卒之间应敌机先,更要拿捏到位,非是常人可以做到。于此可见这摄政王武功虽非化境,也是不易相与。袁承天见他踢来,只有撤手回招,身子凌空,忽然左脚踢右脚,右脚踢左脚,于片刻之间已凌跃于这摄政王头顶,忽地双手下探,俯冲而下,一指点中他百会穴。摄政王不意他会出此奇招,所以只觉头脑巨痛,还未反应过来。袁承天又轻灵灵转身落地,啪啪啪之间点他周身八处大穴,而且力贯于臂,已是全力施然,以防他再行解开穴道伤人。此时摄政王见自己真的大势已去,不觉心灰意冷,不禁仰天长叹:“天亡我也!”不禁双行浊泪流下,想自己身为摄政王权倾天下,但凡自己令之所至,天下之人,莫敢不从,只怕将来一旦身陷囹圄,不免投环于道路,怎不凄伤?

嘉庆皇帝此时已是心中震怒不已,因为这摄政王可说是可杀不可留,他弑君之举人人尽知,自己再行杀他,众臣下也不由为其辨白,可说是名正言顺,只是现下罪名未定,还应着在刑部斟问,定了罪名再杀不迟,当务之急却是命宫中执事太监去军营宣旨褫夺那傅传书之九门提督之职,由袁承天担任,将其下在大牢,因为不拿下傅传书,其一旦发难,京都不免陷于危难之中,要知九门提督一职权柄极大,是卫护京城的主要力量,一旦失控,那么他这位皇帝也难陷入危险之中,所以只有让可用之人去任这职务,目下也只有袁承天有此能为,旁人不堪胜任。

嘉庆皇帝先行令侍卫将这摄政入押入刑部大牢——在坊间亦称天牢。摄政王犹有不服,还要呐喊,不妨一名侍卫手拿麻核桃强行塞入他口中,笑道:“王爷,你稍安毋躁,你还是留着力气去承受待会讯问时的皮肉之苦!”摄政王听这名侍卫口出狂言,暗中直气得七窍生烟,心想:好小子,你也敢来消遣本王……如若在平常本王非一掌拍死你,只是现在本王不得其便,这真是龙潜水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只有黯然伤神,谁教自己疏忽大意,以至中了少年皇帝的计谋,自己一向以为皇帝年少可欺,一直言听计从,不敢稍有忤逆,可说是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谁想反倒是自己一无是处,自大成狂,落得今日之境地,将来只怕凶多吉少!因为皇帝绝然不会放了自己,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岂不是历来君王所担忧之事,又况且自己的忤逆弑君之举,也难活命!看来是……他只不敢再想下去……一时心中忐忑不安起来,第一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先前都是他大肆杀戮天下仁人义士,也不觉得恐惧,只是觉得罪有应得,敢于反清复明便是该死,可是现在一旦想到自己将来便会步其后尘,心中不便恐惧起来!——其实世人谁不畏死,只是有些人是为了但教大义所在,死又何妨?有些人却畏死惜生,便如那吴三桂、洪承畴之流,非但于君恩有亏,而且临危变节,非但投降而且极尽所能帮助满洲官兵杀戮自己族人同胞,是为可耻,为其列祖列宗蒙羞!有人生死看淡,如那袁督师虽有冤含死,但是忠肝义胆,苌弘化碧,忠义千秋,感醒世间多少浑浑噩噩的人,让他们明白我辈来至这世上,所为何来?以至百多年后,他的令名事迹为后人所敬仰,便是满人皇帝也是敬重,有时春秋之时也会拜谒这位汉人中不世出的大英雄!因为历代君主都敬英雄豪杰,而鄙视那些无耻的卖国贼,所以乾隆皇帝令史官将那洪承畴、钱谦益、祖大寿列于二臣传,以是不耻之行为,认为他们于君无义,于民无恩,应当于以排斥,以至为当世之人或后人所唾弃不耻!

嘉庆皇帝在众人惊愕之中回到养心殿,便自草拟诏书着袁承天马不停蹄,旋既去京城之外驻地守卫军营,那里是九门提督之衙门所在,因为他怕时间稍长傅传书得悉之后起兵哗变,那么京都只怕一时乱局纷生,罹难接踵,难以收拾,因为他是摄政王一党,未始不会起兵救主,莫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所谓制敌机先,不能有落网之渔;另一路着禁宫四大高手和血滴子尽巢而出协同四大顾命大臣缉拿摄政王府中的人犯家眷,还有江湖人士,一并归案!

袁承天此时再要推脱已是不行,因为君无戏言,皇帝诏书已成,看来自己只有临危受命,否则大师兄一旦作乱,放眼京都再无人可以制衡于他,自己不出头,岂不祸及城中无辜百姓,自己又于心何忍?因为他亦知大师兄的手段,所以只有接了圣旨,快马加鞭随同一众官兵出城向九门提督驻地军营而去。一路上马驰飞奔,荡起遮天尘埃,人人心中惶急,直怕这傅传书已然行事,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当袁承天带领一众官兵持圣旨而来,却见军营并无异常,营中官兵若无其事,神情并不见惶张。袁承天见此情状,心中更惊,不知师兄打着什么主意。待他一路前行,来到中军大帐,不见有人阻拦,可以说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似乎军营之中并不设防,这倒大大出乎意料,因为这不太附合大师兄的性格,因为他一向桀骜不驯,怎么今日倒是出乎异常,难道他已惊觉,出逃军营而去……这似乎又不太附合他的性格,那么……

正在犹疑之间,忽然中军大帐四围蓦地闯出万千人马,中军帐开,只见大帐之中,虎头书案之后,高踞一人,冷眼相看,透着重重杀气。袁承天迈步而入,见那人却便正是大师兄傅传书,只见他对自己冷眼相观,便知他已洞悉一切,所以也不必相瞒。他刷地拿出圣旨,众人见状纷纷跪地听旨,傅传书也只有转过来跪下。袁承天此时站北面南,让皇帝诏书宣读,不过是立数这傅传书结党营私,罪不容诛等语,末了是褫夺其兵职为袁承天所任。最后是要傅传书接旨谢恩,并以脱下官服。可是就在傅传书接旨一刻,双掌竟然一搓,将这圣旨搓为碎末,冷笑道:“师弟你矫诏而行,要陷害于我只怕也难,谁不知道我一向忠心为主,岂有二心,且看今日谁敢拿我?”

袁承天见大师兄犹不认罪,而且将圣旨搓碎,心中一惊,师兄这是要破破釜沉船。手下众官兵见他如此,更是山呼雷动,手举长枪大声呐喊,似乎便有意将这袁承天一众击毙在此。袁承天见情势不对,自己如若再拿不出确凿证据,只怕今日难以脱身。傅传书反客为主,脸上不禁显出得意,心想:纵然你神勇异常,又能抵敌几人?想我这军营不下万人,便是每个踏你一脚,也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行势愈来愈加危急。袁承天忽然从身上取下一道密函,说道:“傅传书——”因为目下是例行公事,不能如私下以师兄相称,所以只有称其名姓。傅传书也不以为忤,只是冷笑。

袁承天道:“这便是你和摄政王暗中往来忤逆的证据,要不要我当众读出来?”傅传书脸色斗然一变,因为他与摄政王暗中往来投递密函多有,而且其中是谋划如果弑君夺位之事,如果袁承天当众说出来,那么势必大势所去,因为既使军营中官兵有心向他,可是弑君之罪可是诛连九族之事,任谁也不敢去承当,除非他活得不奈烦了,所以再无人踊跃,都鸦雀无声。傅传书见师弟拿了自己忤逆的把柄,气得无以复加,虎吼一声,便要抢夺。袁承天岂能由他得逞,身子一转轻轻避过。傅传书因为用力过大,一步抢出大帐,再难收住脚步。他一出大帐,头脑清醒,心想:此地不宜久留,自己莫如回昆仑派还去做那一派掌门,不强似这劳什子什朝廷命官,处处受人挟持,为人所迫;这时他才明白这道理!所以当袁承天随之出帐,却见大师兄已跃上一匹健马,控辔扬缰而去。袁承天也跃上一匹马匹,随既冲出军营。外面官兵不知这里面发生什么情形,更加不知袁承天宣读圣旨,列举傅传书结党营私之罪状,是以谁也不敢加以拦阻。而后又见袁承天亦是驰马奔出军营,看情形是去追赶这位九门提督大人,便觉不对,俟后又见里面有官兵而来,这才得知这位提督大人如果再不逃出,便会成为阶下囚了!

奔出军营二十里开外,马驰渐缓,前面是乱石山林,犹有溪水拦路,便控辔停下。这时袁承天也自追至,见大师兄灰头土脸,狼狈的情形,心中一禁一酸,不知如何开口。岂料傅传书反而跃下马匹,见袁承天远远站立,并不前来,不由大声道:“袁师弟,你怕着我什么?”袁承天弃马走近,只见大师兄神情透着落寞,一时竟有些后悔,是自己迫得大师兄如此狼狈不堪,岂对得起师父赵相承?

傅传书瞪眼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溪水,说道:“如果摄政王先前听了我的话,先行发难,攻入禁宫,那么便可以轻而易举夺取皇位,掌有天下;可是他偏偏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以至错失良机,方有今日之祸!这岂非是天数使然?我本有意逐鹿中土,可是而今都化为泡沫梦想,再难实现,大志落空,夫复何求?”

袁承天听大师兄话语之间那有半点悔过之意,分明透着不服的意思,心想:如果你真的得有天下,那才是天下人的苦难!从来心术不正之人难有善终,否则岂不是恶人大行其道,好人哀哀于道路?傅传书又道:“袁师弟,我知道你和皇帝情同手足,你今次帮他似乎也是理所应当,可是你莫忘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袁承天道:“皇帝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他虽有时也会反复无常,可是终究不会无故杀人,更不会荼毒天下生灵!他一向以仁孝治天下,所以我要帮助他,不让你和摄政王得逞,否则将是全天下人的梦魇!”傅传书不以为然道:“有人大奸不逞,只是师弟你心地仁慈,总是悲天悯人,难以洞悉人心之恶!将来你也许会明白,只是你是如何得到我和摄政王之间的来往密函?”袁承天道:“什么密函?”傅传书道:“我和摄政王之间的来往密函啊?”

袁承天嘻嘻一笑道:“没有的,大师兄我骗你的,否则你岂能就范?”傅传书听他如此说,睁大眼睛道:“袁师弟你几时也学会耍奸使诈的手段?”袁承天道:“在那种千军万马的情形下,我不这样说,那么你手下的官兵一拥而上,我焉能全身而退,恐怕此时已然命丧当场!”傅传书气得连连顿脚,他后悔自己一时失察,也不仔细想想他何以能如此之快便查找到他和摄政王之间来往密函,以至失去了杀他绝佳的机会!

袁承天见他悔恨的样子,说道:“大师兄你还不知悔改么?”傅传书厉声道:“你要我悔改什么?我又没有倒行逆使,杀人千千万?”袁承天道:“人之初,性本善!大师兄你何苦还执迷不悟,和光同尘不好么?”傅传书道:“袁师弟你要我和光同尘,与世无争,你却统率天下袁门三十万之众弟子与朝廷为敌,还想反清复明,这不是私心么?你为什么不和光同尘,却要我去做?天下焉有是理?”

袁承天道:“我是为了天下百姓不受苦难,不做奴隶,永得自由;并不是我想君临天下,因为天命所定,天数使然,都是定数。我只是……”傅传书忽然大声道:“你不要说了,反正我只知道,从来天下兴亡,胜者王侯,败者寇,你要杀便来,不必多说!”

袁承天长长叹了口气道:“大师兄我岂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你走吧!还是回昆仑派吧!不要再加理会这世上俗事也就是了!皇帝那边我自会说辞!”他言罢手中已多了柄长剑,横着一划肩臂鲜血真流,深可寸许。傅传书见状惊道:“你……”袁承天苦笑道:“大师兄,我从来不怪你,因为有时我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又况且我也非事事做的得体,所以……”他眼中泪水流下又道:“大师兄你走吧!我只对皇帝说我武功不济,被你一剑刺伤,——所以……”傅传书见这袁师弟从来都是卫护自己这位大师兄,自己几次三番害他,他却不念旧恶,总是坦然面对,尤以这次为最!

袁承天见大师兄怔怔出神间,心想:你还不走!只怕稍后便有官军赶来!那时再要脱身只怕也难!所以他见傅传书发怔,便自大声说道:“大师兄,你还不走!”傅传书这时惊醒,心想不错,自己久留无益,只有暂回昆仑派,以待后来东山再起。

暮色四合,袁承天见大师兄孤身纵马而去,道路之上扬起了尘土,遮蔽了山边的村舍,心头升起一抹伤悲,正不知才可和昔日同门再见。这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袁大哥,你怎么总是心怀仁慈,今日放他走路,只怕后患无穷!”袁承天转身见说话之人正是白莲宗掌门郑萧萧,心想:你岂难道要我杀了他?可是那又岂是大英雄所为?郑萧萧见他沉吟不语,又道:“袁大哥,你莫若随我回转白莲宗。”袁承天见她眉间眼梢多是含怨带恨,似乎柔肠百转,忽然问道:“郑姑娘,你是如何脱身王府的?”郑萧萧苦笑道:“凭我的知觉,因为今日摄政王奉旨入宫去为恭慈太后贺寿,我便觉得哪里不对,因为太后圣诞本应举国同庆,既使皇帝崇尚节俭也不至于只让区区几位重臣与会,这似乎不合常理,可见皇帝别有用心——那么不问可知定是为了捕拿这摄政王,接下来不免为殃及池鱼!我便出王府,便见宫中禁卫和侍卫倾巢而出向着王府而来,那么不问可知定是为着缉拿王府中的江湖人士,所以我便悄悄地潜出王府,并未告知武当派的赵天横掌门、少林派的不嗔和尚、僵尸门掌门言正辰、沧浪门管云涛和黄山派杜永名。”因为她知道这些人殊非善类,人人都包藏祸心,有着杀人的机谋,让他们与朝廷的官军相杀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这样于袁大哥的袁门大有益处,可以削减朝廷的实在,将来袁大哥的反清复明事业便不会多受阻拦,似乎还有事半功倍的好处。袁承天自然不会明白她这良苦用心,只是以为这郑萧萧身为白莲宗掌门,耳濡目染便沾染上了几分邪气,所以为人行事往往有不近人情之处,也是难免的。其实他哪里知道郑萧萧从来心仪于他,心中早已笃定此生非袁大哥不可……只是这想法未免一厢情愿,因为袁承天志在天下,而有时置儿女私情于不顾,因为天下庶民在流离忧患中,他哪还有心思去儿女情长!

袁承天虽觉得这郑萧萧只是自己潜出王府,而置其它人不顾,总是不对!可是又无由说出口,因为有时又岂能强人所难!本来这白莲宗在江湖上便被人认为邪魔外道,不是名门大派,所以不受待见,这也是当年白莲花有了赵相承骨肉之后,而不能告知他的原因所在,因为在江湖中往往是非黑既白的道理,予人束缚,不能挣脱!

郑萧萧见袁承天对自己邀他去白莲宗置之不理,便知他心中还是执念于那位清心格格,于今生不能忘怀,自己又何苦非要他与己同行,那岂不是强人所难?那样两个人都是郁郁寡欢,何苦来着?她眼角有泪,神情悲戚之中透着无尽的怨悔。袁承天不敢看她优郁的眼神,害怕自己心软也自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郑萧萧道:“袁大哥,萧萧知道你志在天下,不唯有它!是萧萧妄想了,也许咱们以后还有再见之时!”袁承天听她说话不对,问道:“你难道以后不履中土?”郑萧萧道:“我回到白莲宗,整顿教务,不让派中弟子胡作非为,也要效仿袁大哥你的袁门一般,多行侠义,济世为怀!自今而后,萧萧再无尘缘,不念过往之事!自此而后便潜心在白莲宗,俗世与我无缘,余生再不履中土半寸!”

袁承天听她说的绝决,仿佛已完全心灰意冷,再无热情,心想:是否自己伤她太深?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依旧眷恋着清心,因为执念一人不是说放就可以放手,只有身历其中的人,才会感同身受。不知何时郑萧萧已黯然神伤而去,不带走一丝尘埃。此处只留下了袁承天一个神伤,一时千头万绪的苦恼涌上头脑,让他一时难以自控,觉得有时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有时偏偏忘不了过去,也许余生只有在梦中相泣!这人生岂不是一场生死磨难,谁人也可逃脱?

当他回到养心殿面见嘉庆皇帝时,却见他不嗔不喜,神情之中透着万事不为所动,这倒让袁承天内心感到有些意外。他也不过问拿下傅传书没有,而是让人设宴为其庆功。袁承天几次三番要说自己大师兄傅传书走脱,可是嘉庆皇帝都以敬酒遮了过去。可是袁承天却是不说不快,酒酬耳热便说及此事。嘉庆却道无妨,说傅传书虽是摄政王余党,虽有忤逆野心,但罪不至死,所以朕也未完全放在心上,你也大可不必内疚。袁承天见他说的诚恳,不似作伪,心中不禁大为感动,心想:天下有些君主也该当是天下百姓的福祉,那么自己的袁门还有必要与朝廷为敌么?

嘉庆皇帝又道:“袁兄弟我想你袁门势及遍及天下,想这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三十万之众,可说是有与朕分庭抗礼之势,朕有时便心中隐忧。”袁承天道:“永杰,我之先祖袁督师一心忠义,我是后人,岂能人后,敢不效力于我人!记得他曾说: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嘉庆皇帝击节道:“朕读史至此,便自涕泗横流,以为袁督师是为不世出的英雄,从古及今罕有,便是我满洲勇士也是不如他!只是可惜天不佑护这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以至祸不旋踵,身死国灭,是为憾事!——如若当时他为我后金所用,将来不在拜相称侯之下,只是……”袁承天道:“假若当时他身降,那么也就不是袁督师,后人也不会拜谒敬仰于他了?”嘉庆皇帝心想不错,如果袁督师那样做了只怕也就不是他了。

嘉庆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袁兄弟,咱们一同去刑部看视摄政王如何?”袁承天心想皇帝定然是放心不下这位王爷——虽然他有忤逆之举,然而他终究是皇叔,皇帝纵有意禁锢于他,恐怕恻隐之心难免,再者恭慈太后只怕也不允许皇帝将这摄政王诛杀,毕竟与先帝是为手足!也许最好的办法是将他褫夺一切职权,贬为庶民,发配那边疆苦寒之地——宁古塔,让他自行悔过,任其自生自灭!然后嘉庆皇帝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便要与袁承天一同前往那刑部大牢看视摄政王多铎!

刑部大牢本来守备森严,可是现在却不见有看守的官兵,而且大牢之中灯光昏暗,透着阴森可怖。袁承天和嘉庆皇帝进了大牢便觉异样,因为关押多铎的牢门竟然是开着的。袁承天不觉心中一惊,跨步而入,只见偌大的牢房之中竟空空如也,不觉更是心惊。这时嘉庆皇帝道:“袁兄弟,看来这摄政王已然出逃了。”袁承天道:“可是这里并未有打斗的痕迹,他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嘉庆皇帝负手于后,说道:“看来朝中还有他的党羽,朕一时大意,忘了除恶毋尽,结果让他们里面通同作弊逃出天牢,只怕他决然不肯就此伏罪,还妄想与朕一较长短!”袁承天道:“永杰,这样看来只全力缉拿,否则他一旦出京,只怕后患无穷?”嘉庆皇帝道:“朕已下了诏书,京城四门严查,他只怕一时半刻出不了城,余党自然无法可施,只是他会去哪里呢?”

袁承天忽然道:“以他之性格,只怕与常人不同,因为这位摄政王一向桀骜不驯,自大成狂,想来不会托付于臣下,也许会在王府——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嘉庆皇帝听了,深以为然,便让他再去王府。——其实王府已是人去楼空,昔日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府,而且门前车马无,再无人敢多看上一眼。王府已被查家,贵重物事已被查抄,江湖人士已是闻风而逃,只有那些身无多大武功的死士才被捕杀,而赵天横他们这些武林大豪因为身有不凡武功所以尽可以全身而退,可怜晚晴侧福晋和多福安尽被拿起投入刑部大牢——皇帝念及这多福安儿时与自己是最要好的玩伴,所以不忍对他用刑,便吩咐四大顾命大臣看顾。他们也知道皇帝这心思,所以不敢有违,将这多福安安置在好些的牢房里,让牢中看守的兵役不可难为于他,他有什么要求尽可能满足于他。多福安虽头脑不甚明了,可是也知道皇帝还是顾念亲情,也不禁潸然泪下,心想:如果阿玛不行忤逆之事,皇帝又岂会查抄王府,我和额娘又怎会落得身陷囹圄之境地?只是不知阿玛现下情况如何?是生是死?

其实袁承天查看地上铁镣便发觉是为神兵利器所断,只是他心中已明了是大师兄傅传所为——看来大师兄是死性不改,非要一意孤行,非但没有听自己的劝说远离这京畿是非之地,非要强行插手这是非之争,还想扶持这摄政王多铎东山再起,只是他忘了便是多铎有心只怕也是无力,因为朝中虽有其党翼,只怕也是见风使舵之徒,眼见他大势已去,只怕早已望风而逃,也决然不会火中取栗,自取灭亡?——可是偏偏大师兄执迷不悟,非要倒行逆行,助纣为虐,只怕将来难有善终!

他虽看出却不能说出,因为那样一来更加会祸及昆仑,皇帝必定会下诏于伊犁将军苏宁杰围攻昆仑派,虽说昆仑派山高路险,多是难走,可是终究不是朝廷之敌,可说是岌岌可危,所以自己只有隐藏心中不说。嘉庆皇帝自然是看不出端倪,因为他虽身有武功,可是说到对昆仑派的武功却是不知,所以他并未看说这是昆仑手法所致,只是心中犹疑。

袁承天心想:此时只怕摄政王被大师兄救出,已是惊弓之鸟,断然不会再行回王府,只会随同大师兄前去XJ,因为那里有多隆阿将军,多半会暗投靠于他,再行起事。适才袁承天之所以对皇帝说那摄政王会径回王府,只是说辞,害怕皇帝细究,难免会查出行藏,那么事必累及于大师兄,便成祸端!这也是他用心良苦,害怕大师兄再入牢狱——因为这可是忤逆大罪,十恶不赦之刑,一经触犯便难以开脱,在别人是株连九族,在昆仑派便是灭派之危,他能不小心应对,毕竟昆仑派于自己是师门,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忘却,因为昆仑派还有师姊师弟和诸位师兄,他们都是仁心仁义,不全都是恶毒,所以他才要千方百计卫护于昆仑派。

嘉庆皇帝见此也是无计可施,见袁承天也是默然,心想:岂难道便这样故往故纵,只是不行,他虽是朕之皇叔,然而篡逆之罪不可恕,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缚虎入笼!他决心已决,携袁承天同往王府。

摄政王府凋零可怜,已显破旧不堪,透着无比凄凉,颇有一种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塌了……一种凄凉涌上心头,心想:人生直如一场大梦!袁承天也是感慨无已,心想:人生苦苦相求一场空,荣华富贵皆是梦!参不透南国红豆相思泪,看不透虎兕大梦归!

忽然便见一个人孑然独立在王府,在凄风苦雨中神情萧然,透着无比的神情。袁承天见是自己的忠孝堂主温如玉——想来是思念于婉兮格格——因为当时他将婉兮格格埋葬,后来为摄政王所发觉,便命人迁往王府的家庙,以为相思之苦!今时今日这温如玉在数九寒天竟不知冷,也许在他心目之中婉兮全是因他而死,可说他是为大罪人,虽然射杀她的元凶却是那傅传书,可是他却不能去寻仇,因为他可是少主的同门大师兄,所以心有恨只有隐忍,不可发作——正是如若此生不后悔,何必当初曾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