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先祖

第二天清晨,旭日东方,万物初醒。随着鸟儿的歌唱,春风的声响,跪在祠堂一夜的上官锦绣也渐渐苏醒。阳光穿过窗格,直照在上官锦绣乌黑的长发。她睁开双眼,抬头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上官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这一晚,她一直是跪着的。头着地,双手捆住,不得动弹,整体像是一个跪拜的姿势。虽然膝下还有个垫子,但毕竟跪了许久,还是感觉疼痛,除双膝,还有着地的额头也不舒坦。

没过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当当当”的声音。敲门的人还喊着:“小姐,小姐!”她紧接着打开门锁,跑了进来,面色担忧的看向上官锦绣。

所来之人看似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丫鬟的发髻,但却比一般下人多了几根发簪,是上官锦绣的贴身丫鬟——夏儿。从小一同长大,将来亦是要跟着自家小姐陪嫁的,对她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

她拿着食盒,走到上官锦绣旁,扶她起来。她近半月不在府中,家中老父亲病重,特意告假回家。昨晚才重回府中,只听得自家小姐惹怒将军,被捆绑在祠堂,后日才能放出。她一开始还不相信,在上官府中十年,从未见到这一幕,她记忆中的小姐端庄秀丽,不失仪态,乃京中大家闺秀之楷模。而上官故虽然严厉,却也从未动怒,更何况是对自己的独女。

她心中甚是忧心,向上官锦绣关心问道:“小姐没事吧?”

上官锦绣刚刚醒来,又在地上跪了一夜,抚摸着膝盖,有些无精打采的回道:“无事。”

夏儿这才继续言道:“多亏夫人,昨夜给小姐求情,夏儿才能给小姐准备些素粥糕点送来。还有这绳索,将军也答应解开。”说完,她就赶紧给上官锦绣松了绳索。

上官锦绣边把绳子撤下,边向夏儿问道:“你父亲如何?可一切安好?”

夏儿没想到上官锦绣此时还惦记着她那点家事,非常感激着回答:“家父的病已渐渐转好,多谢小姐关心!”

上官锦绣微微笑了一下,说道:“那便好。”

这胳膊也是紧紧的绑了一夜,此时的上官锦绣全身上下都有些疼痛。祠堂内没有桌椅,夏儿先是把素粥拿了出来,交给上官锦绣,又将窗户打开。外面空气清爽,越来越暖,这鸟儿也都飞了回来。

喝着素粥,吃着糕点,看着窗外,又吸着新鲜空气。这一刻清闲,上官锦绣的心情瞬间变好了许多。直到她突然想到,杨骜约她见面。吃着,吃着,黛眉一皱,上官锦绣放下了碗。

夏儿见此,紧张问道:“小姐,可是粥不合胃口?”

上官锦绣摇了摇头,向她严肃问道:“夏儿,你今日可要出府?”

夏儿也认真回道:“夫人命夏儿随方妈妈出府去买些贺礼,后些时日是顺安侯老夫人寿诞。”上官锦绣一听,立即变了脸色,不再见刚才的忧虑。

祠堂内不见笔墨,只能让夏儿口传杨骜。

只是杨骜能否相信夏儿是上官锦绣派来的人?上官锦绣沉思半响,忽然想到那条浅蓝色发带,只是如今它已不在自己的手中。

若以上一次归还的那个发带为信物来证明夏儿是上官锦绣派来的,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上官锦绣开口问道:“夏儿,你可还记得我常用的那条浅蓝色发带?”

夏儿笑着回道:“自然记得,那是小姐第一次绣字所用的发带。小姐还将名中的‘锦’字不小心绣歪了,成了谁也不认得的字。”

上官锦绣眸中也浮出笑意,只是正事要紧,她道:“你记得便好,那发带应当是在书房,只是不知父亲可有拿去别处。我望你能够找到它,然后出府帮我办件事情。”

仙居楼和清水楼都在上京经营几百年了,是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

上官锦绣给夏儿想了一个周全之策,又一字一句对她嘱咐。仙居楼的仙梨饼是那里的招牌菜,上官锦绣也自然知晓。出了府,夏儿以小姐想吃仙梨饼为由,到仙居楼一趟,相信一向关爱上官锦绣的方妈妈不会不允,也不会起疑。她更不会告知上官故,以免他再动怒责罚上官锦绣。而后,若是杨骜已在楼内等候,便将发带转交,再告知上官锦绣现状和她嘱咐的话语,但若不在楼内,便将事情原尾写在纸上,将发带留下后托付掌柜。

“但若你找不到发带,也不打紧,只是不知那人信与否……”

夏儿听后,点头应下,并且保证,一定会办好此事。

待她走后,房门已然紧锁,上官锦绣站在祠堂内,一动不动。这间屋子,她已再熟悉不过,这些牌位以及说是她的先祖,不如说是她一直敬仰的大骊英雄,也是她所向往能够成为之人。

由于她是女儿身,有些事情不便问父亲母亲,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来想,一旦遇到难题,她就会此处,求先祖们帮忙解答。说来也怪,上官锦绣一到这祠堂内,便能立刻知道答案,定是得到上天保佑,先祖支持。不开心时、不顺心时,她也都来此处。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地方。

祠堂每日都有下人打扫,上官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更是清晰可见,其中列在最正中的便是跟随高祖皇帝的上官家第一任将军——上官良,谥号忠烈将军。

他当真用得起“战神”一词。当年他带兵打仗,几乎是以一敌百,战无不胜。到了后来,大骊初建,他国作乱,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开疆拓土,才有大骊今日的几千里土地。他朝他国,征战四方、开国征战时都需好几位武将,列如:晋十九侯。而骊国当时只有一位主将,那便是上官良。

上官锦绣呆在屋内,再一次想起先祖当时的鸿鹄之志。

那是大约三百年前,晋朝末期。中原土地,无一方土地无战火、无硝烟。百姓颠沛流离,不见光日。

看到当前的这一幕,作为当时晋国一个地方官的杨威,无比痛心,也对他家族世代效忠的君王失望至极。方在而立之年,杨威燃气了心中的熊熊烈火,决定亲自来结束这乱世,还百姓安宁。

就在此时,一位游历江湖多年的侠客,也正有此意。那便是上官良。

除了他们二人,读过圣贤书,又心怀大志之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诸侯相争,些许之人,前去助阵,出谋划策,但也有人独立前行,愿给这黑暗添加一点曙光。

上官良寻找数月能够与他达成共识之人,终于在中土北方,找到杨威。二人不谋而合,相谈甚欢。以血表示诚意,结盟,永不背叛。

那一晚是五月十五,月圆之夜,对他们二人更是极其重要的一晚,或许又可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对话。作为主人,杨威先行开口道:“听闻,江湖之中,有位侠客,专救百姓于水火,却永不透露名字,想必就是兄台吧?”他把视线转移到了上官良从未离过手的短剑。

上官良笑了笑,对杨威的细致入微颇为赞赏。随后说道:“杨大人过誉了,只是顺手之劳,实在不敢用‘侠’这一字。”

杨威赶紧摇了摇手,表示不同意,他连连说到:“上官兄弟谦虚了。”

上官良道:“比起杨大人的志向,在下所做之事,当真不足挂齿。”

杨威“哦”了一声,有些新奇,于是问道:“不知,上官兄弟是否能说说杨某心中有什么志向?”

上官良知道,眼前之人问的问题,分明是要考验他。他拿起旁边茶杯,喝了口茶,用这一时的功夫,细细思考了一番,这才答道:“如今战乱,民不聊生,可惜君主无能,又有何妃干政。若有人能够出手相救,结束乱世,那便是天下英雄。杨大人广受人才,定也是有此之理想。”

上官良说到此处,停了半响,这才继续说道:“不瞒大人,在下游历数年,见诸侯王爵近二十余人,了解甚多。”

上官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和对于当下局面的看法说了出来。杨威也是敞开心扉。直到天亮,二人边喝酒,边谈大事。到最后上官良提出一个建议——以血为盟。他拿起身旁的短剑,在手上划了一个口子,红色的血液从内流出,他又用另一只手拿起酒杯。血一滴一滴的与杯中的酒混在了一起,上官良提起剑,等待杨威的回应。

看对面之人如此坚定,杨威笑了笑,拔起剑,也在手上划了一个口子,最后红色的鲜血滴进了酒中。

上官良先行喝了一口,紧接着杨威也喝了。

不到十年,骊国建立,杨威称帝,上官良被封为大将军,掌管兵权。盛国和天云国也相继成立,形成了三国的状态。

杨威与上官良深知,骊国初建,没有能力和精力继续打下去,于是除非防他国作乱,扰乱边境,他们便不会出兵打仗。杨威与他的后代共同掌管着一方土地,他们没有一统天下之宏志,只愿能守住这一方的安宁。上官良做了将军,离了江湖,杨威为了不走前朝的路而推展新政,他鼎力支持,在朝堂之中,没了以前的自由自在,却能在高处实现自己护卫百姓的理想。

上官锦绣或许找到了一个答案。上官良起初是江湖中人,“侠”不为己,而为民。舍己助人,除奸扶弱。他只愿不再看到那凄惨的岁月,手握军权,只为百姓守住那个最后能够生存的地方。

“忠义”,效忠君主,见义勇为。这便是上官良定下的家规。

“只为成千上万的人们一个安宁所在。”上官锦绣心想,这个地方就是上官家世代效忠的骊国。她拜了拜先祖,便继续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