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宫海

自从叶凝霜从政法大学钟楼消失后,南宫海回到家族所在的旧居,试图寻找出关于月落冥域的信息。

山道拐角处,暮色正从青灰色的山脊漫下来。这座宅院像块墨迹晕在群山的褶皱里,三进三出的飞檐刺破林梢,兽吻吞着最后一缕霞光。东侧山涧浮起淡紫色的雾气,将青砖院墙洇得忽明忽暗。

正门前的石狮已有了风蚀的痕迹,爪下绣球纹路模糊成团,倒与门楣上剥落的金漆呼应。他注意到西墙根新补的灰浆——比老墙浅两个色号,像道未愈的疤。晚风掠过时,整片建筑群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那些雕花窗棂后藏着无数张翕动的嘴。

南宫海家族的旧居是一座融合中西建筑风格的深宅大院,坐落于城市边缘的山麓地带。

房屋主体为三进式青砖院落,飞檐斗拱上蹲踞着青铜铸造的獬豸兽,兽瞳镶嵌黑曜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光泽。门楣悬着民国时期的铜制家徽,图案是交错的天平与二进制代码浮雕,边缘已氧化成墨绿色。西侧增建的哥特式塔楼爬满枯藤,尖顶玻璃花窗残存着彩绘的《唐律疏议》片段。

前厅地面铺着1912年汇丰银行旧址拆运来的黑白大理石,拼出太极八卦纹样。两侧博古架陈列着历代法律典籍的孤本,书脊烫金文字在暗处幽幽发亮。

中庭有着一株百年银杏的根系穿透青石板,树干上钉着七八块青铜铭牌,刻有南宫家族参与的重大诉讼案例摘要。树旁石井栏锁着铁链,井底传来类似计算机服务器运转的嗡鸣。

祠堂内的檀木供桌摆放着数字化祖先牌位,全息投影的香火缭绕中,浮现出动态司法文书影像。通风管道内嵌有微型湿度计,维持着与司法档案库相同的恒湿环境。

地下室保险库的门源自旧时法院审判厅,门缝渗出丝丝寒气,表面凝结的冰晶组成不断变化的法条文字。

整座建筑如同凝固的法律活化石,既有传统宗族的森严秩序,又透着数字时代的冷酷精确,每一处细节都在诉说这个家族与司法系统千丝万缕的联系。

南宫海推开家族旧居厚重的青铜大门,门轴发出如同古籍翻页的沙哑呻吟。玄关处的獬豸铜像双目突然亮起血光,将他西装下摆镀上一层猩红。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天井投下诡谲的蓝紫色光斑,那些图案分明是《唐律疏议》的条文,此刻却扭曲成锁链形状。

他踩着百年前从英国运来的黑胡桃木楼梯上楼,每级台阶都嵌着微型湿度计,数值恒定在司法档案保存标准——这是南宫家世代遵循的仪式。三楼的藏书阁弥漫着防虫樟脑与陈旧羊皮纸的气息,二十排檀木书柜组成迷宫,柜顶排列着青铜铸造的历代家主半身像,他们的眼睛都用黑曜石镶嵌,此刻全部转向南宫海的方向。

最里间的密室门锁是指纹与甲骨文双重验证系统。当南宫海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兽面纹锁眼上时,门缝渗出带着朱砂味的寒气。室内整面墙的保险柜铸着1912年汇丰银行钢印,第三层抽屉里《洗冤集录》线装本自动翻开,泛黄的纸页间浮出全息投影的家族谱系图——在“南宫海“名字上方,父亲南宫岳的肖像正在缓慢消散,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

墙角立着等身镜,镜面却映不出人影,只有不断重演的父亲失踪场景:叶凝霜青白色的指尖划过南宫岳后颈,皮肤下浮现出獬豸印记。

南宫海一拳击碎镜面,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凝成“月落冥域“四个甲骨文,又化作铁锈色粉尘簌簌落下。

当他掀开波斯地毯,露出地板上用银粉勾勒的六芒星阵。阵法中央摆着父亲常用的鎏金天平,左侧托盘积满灰烬,天平底座刻着“称量罪孽者,必先自承其重“的箴言,此刻正渗出暗红色液体,在银粉阵图上腐蚀出刑法典的条文。

阁楼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南宫海冲上螺旋楼梯,发现祖传的瑞士座钟正在逆向行走。钟摆化作青铜法槌,每次摆动都敲碎一枚代表时间的玻璃胶囊,里面飘出的不是沙粒,而是父亲失踪前最后通话的语音碎片:“海儿...审判日...钥匙在...“

当钟声敲响第十三下,整面西墙轰然倒塌,露出隐藏的祭坛。坛上供奉的不是祖先牌位,而是一台老式电报机,纸带正自动打印二进制代码。南宫海扯下纸带时,代码突然燃烧,灰烬组成父亲扭曲的面容:“找到月落冥域,才能看见真正的星空。“这句话消散后,祭坛下方暗格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面罗盘。

南宫海拿起罗盘,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是一只造型古朴的青铜罗盘,通体呈现出暗银色的光泽,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罗盘中间有着一个獬豸的头像,头像上的独角能够跟着头像一同转动。

“这个罗盘难道就是钥匙,可是要怎么样才能使用?”南宫海暗自揣测着,但依旧毫无线索,他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父亲。

南宫海的手指无意间擦过罗盘中央獬豸的独角,鲜血从独角流向獬豸头顶,并顺势流入獬豸口中,青铜兽首突然发出“咔嗒”轻响,独角竟疯狂转动起来。

罗盘表面细密的符文瞬间亮起血红色光芒,那些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熔岩般流动起来。

阁楼温度骤降,南宫海呼出的白气在罗盘上方凝结成霜花。獬豸头像的瞳孔突然转动,直勾勾“盯”向他的咽喉。

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罗盘边缘不知何时生出细密倒刺,正贪婪吮吸着他的血液。当血珠渗入符文凹槽的刹那,整座祖宅的电路同时爆出火花,所有电器设备疯狂运转。青铜罗盘上的獬豸独角在虚空中射出一道红光,在虚空中灼烧出一个微型黑洞。

黑洞中伸出半透明藤蔓缠住他的手腕,藤蔓表面浮现出与父亲书房里完全相同的代码。当第一根藤蔓刺入静脉时,南宫海在剧痛中听见叶凝霜的声音从黑洞深处传来:“月落冥域大门即将开启,亡灵拟态启动”。

他的视网膜上炸开无数记忆碎片——父亲在地下室用朱砂绘制阵法、自己儿时在獬豸铜像后发现的诡异手稿、以及政法大学钟楼底部那扇刻满二进制符文的暗门……

最终所有幻象坍缩成罗盘上浮现的一行小字:“子时三刻,钟楼地宫,以血为钥”。当南宫海试图抹去这行字时,字迹却化作活物般钻入他的血管。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掐诀结印,而阁楼的门此时也自动锁上。

当一切平息之后,南宫海满头大汗地瘫坐在地面,阁楼内的一切变得凌乱,而祭坛不知何时却已经消失,坍塌的墙壁也恢复如初。

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南宫海推开阁楼房门,映入南宫海眼帘的,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道。黄昏的光线斜斜地切过楼宇,将一切镀上一层蜂蜜色的柔光。咖啡店的遮阳篷下,几个客人正悠闲地啜饮着杯中物;书店橱窗里,新上架的小说整齐地排列着;街角的唱片行飘出爵士钢琴的旋律,音符在暖风中微微颤动。

但很快,南宫海察觉到了异样。

那位在咖啡馆看报的绅士,报纸上的文字是倒着的。书店老板娘擦拭橱窗时,抹布直接穿过了玻璃。唱片行的顾客们随着音乐摇摆,脚尖却始终离地三公分。他们的面容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透明感,像是被水浸湿后又晾干的素描。

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蹦跳着从南宫海面前经过,她哼着走调的儿歌,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化作一缕白烟。街对面,一群上班族正从写字楼涌出,他们的领带像水草般在并不存在的暗流中飘荡。其中一人抬手看表,表盘上的指针静止在4点15分——永远的四点一刻。

空气中飘着刚出炉的面包香气,混杂着汽车尾气和远处飘来的桂花香。生活的声音此起彼伏:自行车铃铛的叮当声,情侣的窃窃私语,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机械女声。但这些声音都像是从老式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细微杂音。

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亡灵都保持着生前的习惯动作。抽烟的男人会定期掸烟灰,尽管香烟从未缩短;主妇模样的女人不断整理根本不存在的购物袋;甚至路边的流浪猫也会做出舔爪子的动作,尽管它的舌头每次都穿过虚幻的肉垫。

夕阳将亡灵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影子比本体要清晰得多,在地面上勾勒出锐利的黑色剪影。当南宫海低头时,发现自己的身子也渐渐变得透明,好像和周围那些亡灵变得一般无二,此时一个小女孩来到南宫海面前。

“叔叔,这是上次你借给我的书,现在还给你。”小女孩手中拿着一本童话书,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什么情况,我在哪里,这是怎么回事?”南宫海有点茫然,心中全是疑问。

“咦,南宫叔叔,你怎么拉。”小女孩看着南宫海茫然的样子,便好奇地询问。

“哦,叔叔没事,刚睡醒可能有点迷糊。”南宫海随便说了两句,他觉得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接过小女孩手中书,他赫然发现,这书上的小女孩和面前的小女孩别无二致。

“卖火柴的小女孩!”南宫海心中猛的一惊,但他马上强制让自己保持镇定,毕竟自己并不是这里的人,对这里也不了解,不能让原著民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小妹妹,你的书我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