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困兽

暮春的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学校体育器材室的铁皮屋顶上，似无数颗石子敲击脆弱神经。

雨水顺着锈迹斑斑的铁皮屋檐垂落，织就半透明珠帘，将器材室内外割裂成两个世界。

苏然蜷缩在跳马箱后的阴影里，潮湿地面的寒意透过破损校服侵入骨髓，那件蓝白校服早失了规整模样——被撕烂的领口如扭曲的嘴，残留着烟头烫穿的焦黑孔洞；

右袖管裂口歪扭似兽爪抓痕，渗血伤口泛着诡异红肿，记录着半小时前的暴力：

他被按进小便池时，瓷砖碎片在肘部刻下的耻辱印记，正混着潮气发疼。

“躲这儿就能逃？”尖锐男声刺破雨幕。

苏然不用抬眼，便知是高二张野。张野带着染黄发的同伙踢开器材室门，积水随脚步溅起，脏污甩在苏然裤腿，似又一层侮辱。

“上次教训不够？”张野踢翻哑铃，金属撞击声让苏然心脏骤缩。

他抬眼，恐惧中藏着倔强：“我没惹你们……”

“没惹？”张野冷笑，“在教导主任那装可怜，当我们不知道？”黄发少年起哄：“装无辜？今天不弄服帖你，名字倒着写！”

说着几人便围了上来，粗糙手掌揪起苏然头发往外拽。他挣扎，却不敌蛮力。

“求你们……”声音颤抖，在空旷的室内更显无力。

张野一脚踹向他肚子，苏然蜷缩，内脏翻涌；又一脚踢背，疼痛如电流窜遍全身。

“现在求？晚了！”正欲再动手，门外突传冷喝：“够了。”

脚步声混着积水飞溅声逼近，黑色伞尖刺破雨幕，如收束锋芒的骨剑。

楚明撑伞踏入，银灰立领衬衫在昏暗中泛冷光，第三颗纽扣松开，锁骨下埋着蝉蛹的透明胶囊若隐若现，蛹体似在蠕动，添了几分诡异。

张野皱眉：“楚明，别多管闲事。”

楚明勾唇嘲讽：“偏要管。”

伞面倾斜瞬间，苏然瞥见他瞳孔闪过金绿色异光，张野等人亦愣神。

“别以为我们怕你！”张野强装镇定，“这是我们和他的事。”

楚明踱步，积水声响在室内回荡：“现在，是我和你们的事。”他扫视众人，目光似打量蝼蚁。

黄发少年怯意渐显，扯张野衣角：“明哥，听说这楚明有背景……”

“背景？在学校还轮不到他撒野！”话虽硬，张野脚步却后移。

楚明忽轻笑，笑声令人生寒，从口袋掏出金属物件把玩，光泽在昏暗中闪烁。

“给你们机会，滚。”语气平淡却藏威胁。

张野脸色青白，终是吐唾沫：“苏然，下次别让我碰到！”领同伙匆匆逃离。

楚明收伞走近，递来带烘干机暖意的毛巾：“擦擦。”

苏然犹豫接过，毛巾柔软触感却让他指尖一颤——织物纤维里缠着几根灰白长发，色泽、卷曲度与母亲临终前落于病床上的发丝分毫不差。

苏然猛地抬头，楚明却似未察觉，整理着衬衫袖口。

“谢……谢谢。”声音仍抖。

楚明淡道：“不用谢，只是看不惯欺负人。”可这语气，偏像藏着更深秘密。

雨仍在屋檐下流淌，苏然握着毛巾看向楚明侧脸。

此刻救他的人，却因金绿瞳孔、藏母亲发丝的毛巾、神秘胶囊，成了深不可测的谜团。

苏然想起母亲病重时，自己在学校被孤立的日子：

某次被堵在楼梯间，也是楚明突然出现解了围。那时楚明递来的创可贴，同样带着莫名熟悉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苏然终于开口。

楚明顿了顿，抬眼望向雨幕：“路过。”简短回答，显然敷衍。

苏然盯着那透明胶囊，蛹体的蠕动让他想起母亲住院时，床头那盆总养不活的绿植——明明细心照料，却总在深夜莫名枯萎。

器材室内，老旧吊扇吱呀转动，光影在楚明脸上交错。

他忽然问：“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苏然一震，伤口因情绪波动抽痛：“癌症。”楚明没再追问，只是望着门外雨帘。

沉默中，苏然注意到他鞋尖沾着的泥点，形状不规则，像在某处潮湿草地久站过。

“以后他们再找你麻烦……”楚明打破沉默，“报我名字。”

话语未落，远处传来上课铃。他拾起伞，转身时胶囊反光，蛹体动作更显活跃。

苏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雨水再度模糊视线。手中毛巾的母亲发丝，与楚明种种异状交织，在他混乱的思维里拧成解不开的结。

此后数日，苏然总在课间恍惚。他翻出母亲旧物，对比毛巾上的发丝，每一根纹理都像精心复刻。

而楚明，开始频繁出现在他视线里：有时在走廊擦肩而过，胶囊微光闪烁；有时在操场角落，金绿色瞳孔隐现于树荫。

某个午后，苏然再次被张野团伙堵截。但这次，楚明出现得比以往更快。

他挡在苏然身前，周身气场冷冽如冰。

“我说过，别碰他。”

张野虽恼，却在触及楚明眼神时退缩。对峙间，苏然注意到楚明袖口滑落的绷带，绷带边缘，竟露出与自己肘部相似的疤痕。

“你到底……”苏然想问，却被楚明打断：“先离开。”

待张野等人骂骂咧咧走远，楚明才松了口气。此时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器材室地面，映出楚明胶囊里蝉蛹的清晰轮廓。

苏然终于忍不住：“为什么帮我？还有这头发，这疤痕……”

楚明沉默良久，指腹摩挲胶囊：“有些事，你现在不该知道。”他抬头，金绿色瞳孔在阳光下流转。

“但我不会害你。”

风卷着残雨吹进器材室，扬起苏然衣角，也掀开了楚明衬衫一角——那里，竟有与苏然校服领口相同的焦痕，形状、位置，都像出自同一烟头。

秘密如藤蔓在器材室缠绕，将两人困于谜团中央。雨停了，可困兽的挣扎，才刚刚开始。

随着楚明欲言又止的神情、不断出现的诡异细节，苏然渐渐意识到，这场校园霸凌的背后，藏着远超他想象的真相，而楚明，正是解开真相的钥匙，也是更深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