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　序

近代先哲章太炎先生曾指出：“中医之成绩，医案最著。”王永炎教授作为中医大家、中医教育家、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不仅临床积淀深厚，而且兼通文史、擅长多学科交叉渗透研究发展中医；永炎教授作为当代中医脑病学科的创建者、学科带头人，曾师承董建华院士，并向全国多名中医大家、前辈学习，又于北京协和医院神经内科进修三年，中西医学验丰厚，临床研究成果卓著。这本《王永炎院士神经内科病证实验录》（以下简称《实验录》），精心收集了永炎教授诊疗神经系统疑难重症及住院病案为主的临床案例。

所收集的这些医案多是永炎教授于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在东直门医院神经内科（即中医脑病科）主管病房及每周大查房时诊治的病案。有严重危害中老年人健康的缺血性和出血性脑卒中重大疾病；有反复发作的神经系统自身免疫病脱髓鞘疾病多发性硬化，以及吉兰-巴雷综合征等；有神经变性病包括运动神经元病、多系统萎缩、帕金森病、痴呆，以及遗传性共济失调、脑外伤后慢性损伤综合征等神经系统疑难重症；永炎教授在以中医药诊疗这些包括在中风、痿证、痉证、痱证、颤证、痫病、头风等病证的过程中，重视中西医双重诊断、双重病因病机病理分析及合理优选治疗方案，在诊治重大疾病方面取得了可喜成果，在诊治疑难病症方面分别取得了阶段性改善病情、减少痛苦、防止复发、延缓进展等不同程度的疗效。因此，从所选临床病种为神经系统疑难疾患、危害重大的疾患来看，这本《实验录》具有实用意义。

本书绝大多数所选医案为住院病案，因而案例具备了信息详实、客观、比较完整，实时动态、全程、系统的观察与记录特点。早年中医病历的书写尚无统一标准，永炎教授和我受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委托共同进行了行业内多轮专家调研讨论，并制定了中医病历书写标准与规范。根据时代要求，在中医病历书写中吸收西医病历书写规范相关内容同时体现了辨证论治、方证相应的中医特色，《中医病历书写格式和要求》于1982年由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正式颁布。本书所收集的绝大多数病案，是在中医病历规范标准颁布之后所录，多数原始病历记录基本符合规范要求，并充分体现了中医为主的具有叙事医学思考的特色。

一直以来，永炎教授坚持定期查房，坚持中医四诊望闻问切与西医视触叩听的查体，中医病机与西医学研究进展相结合认识解析，中西医诊断及鉴别诊断的思考细缕，以及坚持辨证论治理法方药一致性的确立，整个查房过程，寓教于医，医教并举，这也是本书又一大特点。

从永炎教授诊治立法处方、提出诊疗方案，医护执行、主管医生记录分析评价，以及结合疑难病症采用的客观量化评价指标来看，《实验录》医案中病情严重程度及疗效评价注重客观量化，是永炎教授带领团队在临床实践和临床科研规范中务真求实、科学严谨精神的体现。

永炎教授查房注重问诊、望诊、闻诊、切诊，重视三部九候、面部五色诊等传统诊疗方法，中医意象诊疗过程中医经典的分析运用，查房时同时对道地药材、中药炮制的重视和解读，以及处方章法、君臣佐使、四气五味、升降浮沉、七情和合的诠释，又可体现诊疗教学中对中医宝贵传统在理论与临床方面的传承，是当代中医应以重视的重要方面。从化痰通腑汤的临床应用、清开灵的新药效作用发现及进一步研究，到“毒损脑络”创新病机的形成，从阳虚化风、类中风、中风变证、中风康复“松”“静”理念及方法的发现提出，又可见永炎教授创新成果及创新认识层出不穷，引发新意，于偶然中寓有必然。

基于对疾病中西医发生发展机制的认识，永炎教授在诊查治疗疾病中，对任何临床细微变化及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任何诊疗演变，都会引起高度关注并探究其原因及对疾病转归的影响，对疑难疾患必当精耕细作，探究总结，做到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本书多处医案均体现了永炎教授这样的治学精神。

从对患者心理感受的细致入微洞察、病患疾苦的体谅关注，以及认真对患者心理进行疏导，调动患者主动性、激发患者潜能，注重患者身心平和，这样一个治病与治病人的有机结合过程，可以看出永炎教授在科学求真务实的同时，重视对患者予以人文关怀，彰显了他的人文求善精神，也体现了他的为人。

本书分上中下三篇，上篇以永炎教授取得重大临床成果的疾病为主，追溯其临床渊源并为读者呈现意象诊疗证候涌现规律的过程；中篇以临床疑难病为主，总结临床经验以启发诊疗研究创新思维；下篇通过纵向时空长期诊疗个案的过程记录，体现了永炎教授临床实践中的叙事医学与辨证论治特色，并如实反映了中医远期疗效。

在上篇所选中风、眩晕和头风中，风为“风痨臌膈”中医四大难治病之首。本篇以痰热腑实、肝风痰浊等核心证候及探求有效治疗方药的发现过程为例，溯源科研成果形成的临床基础。在痰热腑实证的系列案例中，从多个患者在中风病特定时空出现该证候及其与病情演变程度、治疗转归预后的关系，反映“痰热腑实证”涌现、化痰通腑方的形成，是一个历经多年的大量临床实践积累基础上的象意互动、主客交融的过程。头痛系列案例也体现了永炎教授对偏头痛“肝风痰浊”病机的认识，以及川芎定痛饮的形成过程。眩晕作为与中风及头痛密切相关且常见多发、反复发作的病证，永炎教授的中西医诊疗独具特色、不拘一格。

中篇包括痿证、颤证、痉证、癫痫、痱证，以及颅脑创伤后所致脑络伤引起本篇上述相关病证。痿证系列包括很多神经科疑难杂症、慢性病，中西医均无特效治疗手段，永炎教授提出了浊毒损伤为其特点，毒邪顽恶、秽浊，败坏形体，并且带领脑病团队开展中医治疗的探索，取得了一定临床效果，且所取得的鲜活临床经验得到了传承应用。在脑络伤相关颤证、痉证、癫痫、痱证效验案例中，永炎教授提出的“脑络伤”及针对“络伤髓损”的相应治疗方法，为颅脑创伤后的继发或慢性损伤中医药治疗及进一步开展科学研究提供了科研思路与治疗方向。

下篇收录的永炎教授诊疗沙庆林院士多发性脑梗死十余年，在防治发生痴呆的案例里，一方面体现了中医药的远期疗效，同时也彰显着人文精神、医患信念的力量，也是永炎教授早已在临床中践行叙事医学理念的一个例证。葛某的医案是对多发性硬化患者的多年观察、治疗，通过补肾健脾包括化痰化湿通络等扶正祛邪方法，调整患者缓解期状态，能够使患者在遭遇诸如感冒、感染等诱发因素使多发性硬化容易复发的情况下，复发程度较轻或完全不复发。

永炎教授鲜活的临床经验用于今天仍可借鉴。永炎教授创制的清开灵注射液、痰热清注射液、化痰通腑汤、川芎定痛饮、舒筋通络汤、脑栓通胶囊、复方苁蓉益智胶囊等中医药创新制剂（有的已成上市中成药），由于切中疾病的核心病机、主张方证相应，目前仍在临床广泛应用且具有较好疗效。

谢颖桢教授及其团队将《王永炎院士神经内科病证实验录》总结出版，是为读者奉献了一部真实可信的病案专著，有利于医生查阅资料，为临床医生及医学院校师生的必读之书，具有很高的实用价值。该书的出版令人兴奋，其特色鲜明，理寓于案，效于案中，值得静心阅读。

2016年11月